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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洲之夜

弗朗梭瓦·勒内·德·夏多布里昂(1768——1848),法国作家。代表作有《墓中回忆录》等。    一天傍晚,我在离尼亚加拉瀑布不远的森林中迷了路;转瞬间,太阳在我周围熄灭,我欣赏了新大陆荒原美丽的夜景。    日落后一小时,月亮在对面天空出现。夜空皇后从东方带来的馥郁的微风好像她清新的气息率先来到林中。孤独的星辰冉冉升起:她时而宁静地继续她蔚蓝的驰骋,时而在好像皑皑白雪笼罩山巔的云彩上憩息。云彩揭开或戴上它们的面纱,蔓延开去成为洁白的烟雾,散落成一团团轻盈的泡沫,或者在天空形成絮状的耀眼的长滩,看上去是那么轻盈、那么柔软和富于弹性,仿佛可以触摸似的。    地上的情景也同样令人陶醉:天鹅绒般的淡蓝的月光照进树林,把一束束光芒投射到最深的黑暗之中。我脚下流淌的小河有时消失在树木间,有时重新出现,河水辉映着夜空的群星。对岸是一片草原,草原上沉睡着如洗的月光;几棵稀疏的白桦在微风中摇曳,在这纹丝不动的光海里形成几处飘浮的影子的岛屿。如果没有树叶的坠落、乍起的阵风、灰林鹗的哀鸣,周围本来是一个万籁俱寂的世界;远处不时传来尼亚加拉瀑布低沉的咆哮,那咆哮声在寂静的夜空越过重重荒原,最后湮灭在遥远的森林之中。    这幅图画的宏伟和令人惊悸的凄清是人类语言所不能表达的;与此相比,欧洲最美的夜景毫无共同之点。试图在耕耘过的田野上扩展我们的想像是徒劳的,它不能超越四面的村庄,但在这蛮荒的原野,我们的灵魂乐于进入林海的深处,在瀑布深渊的上空翱翔,在湖畔和河边沉思,并且可以说独自站立在上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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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黑夜

儒勒·米什莱(1798——1874),法国历史学家和散文家。主要散文作品有《鸟》、《海》、《山》等。    鱼的世界是静静的世界。俗话说:“像鱼一样沉静。”    昆虫的世界是夜的世界,它们怕光。昆虫中即使像蜜蜂那样,白天劳动,但它还是喜欢黑暗。    鸟的世界是阳光和歌唱的世界。    万物生长靠太阳,一切都在它的照射下欢腾鼓舞。南方的鸟儿翅膀浸染着阳光;我们这里的鸟儿把阳光放进歌唱;还有许多鸟儿追逐日头,到处翱翔。    圣一琼①说:“瞧吧,早晨它们礼赞朝阳,向晚,又虔诚地飞集在一起。看落日在苏格兰海岸缓缓下降。黄昏时分,大松鸡飞到最高的杉树枝头暸望,不停地摇晃着身子,这样它看到太阳的时间可以更长。”    对于它们,阳光、爱和歌唱都一样。倘若你要让捕获的夜莺在它们不发情的季节里歌唱,你就用布蒙住笼子,然后蓦地还给它亮光,它准会引吭高歌。野蛮人常把倒霉的燕雀弄瞎了眼睛,催它饱含着激情,迸发出绝望而痛苦的鸣叫,它用声音为自己创造出和谐的光辉,用内心的热忱为自己创造出它的新升的太阳。    阳光对于宇宙万物都意味着平安。    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动物,光都是生命的保证;就像令人安详、和平、静穆的微笑,大自然的坦诚一样。光使在黑暗中追逐着我们的恐怖却步,使梦幻的烦恼和痛苦消失,使困扰灵魂的愁绪逃遁得无影无踪。    长期以来人类群居宴处,已经不了解生活在旷野中的艰辛、惧怕、略无防卫之苦,自然界那可怕的大公无私的律令致人死亡,就跟给予生命一样。你祈求,也是徒然。大自然告诉飞禽:“猫头鹰也有生存的权利。”大自然回答人类:“我必须喂饱我的狮子。”    请你在旅行中仔细看一看荒僻的非洲那迷了路的不幸者的恐惧吧,请看一看可怜的奴隶在逃脱了人类的凶残之后又遇上了残酷的大自然时的恐惧吧。多么焦虑和痛苦啊,日落之后,成群的豺狼,充当狮子的可怖的前哨,开始转悠起来,它们远远地陪侍着它,或是在它前面用鼻子到处乱嗅,或是跟在它后头,像搬运尸体的夫役那样!它们对着你悲号,说道:“明天,让别人来收拾你的骨殖吧。”这是多么巨大的恐怖!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你身边……狮子看着你,目光炯炯地凝视着你,从它那青铜铸就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对面前这个活生生的猎物暗呜咤叱,要把它吃掉!马也支持不住了,浑身颤抖,冒着冷汗,直立起来……人蹲在那儿,腹背受敌,他几乎已经无力给这个惟一能保护他生命的充满了光和热的城堡添加燃料了。    夜对于飞禽也是非常可怕的,甚至在我们这里危险好像比较少的地方也如此。黑夜里隐藏着无数妖魔鬼怪,在一片漆黑之中有多少令人害怕的东西啊!夜间奇袭的敌人一般都是这样,悄悄地猛扑过来。枭用寂静无声的双翼飞翔着,像是足下垫了棉花。颀长的臭鼬巧妙地钻进鸟窝,连一片树叶都没碰到。性情暴躁的榉貂嗜血成性,它是那样迅疾,只一下子就叼住禽鸟和幼雏,扼杀了全家。    一旦有了幼雏,鸟儿似乎对于这些危险产生了一种新的看法。它必须保护这个难禁风雨的穷家;走兽要比它好得多,因为幼兽生下来就能走路。但又怎样保护呢?它几乎只能待在那里等死;它飞不起来:爱折断了它的双翼。整夜,父亲看守着狭小的鸟巢入口,不睡也不困,历尽辛苦,用它脆弱的喙和不住摇晃的脑袋去抵挡危险,如果它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了蛇那张开的血盆大口,圆睁着无限巨大的吓人的眼睛,该咋办?    对于任何生物,甚至对于被保护的幼雏,夜晚都是最大的烦忧。荷兰画家很能抓住这一点,并把它从放牧在草场上的牲畜身上表现出来。马自动走近了同伴,把头贴在它身上。母牛领着小牛犊返回栅栏,一心只想着进入棚屋。这些母牛有了一所棚屋,一个居所,有了足以逃避夜的陷阱的歇息之地啦。而鸟儿,却只有一片树叶!    清晨,恐怖敛迹,暗影已经消逝,小小的灌木丛被朝暾照耀得亮堂堂的。巢边有鸟语啾啁,噪成一片!它们仿佛是在互相祝贺,喜庆重逢,大家都还活着。接着就开始歌唱。云雀从田沟里出来,又飞又唱,把地上的欢乐带上天空。 —————————— ①当时的一位英国的博物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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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之美

乔治·桑(1804——l876),法国女作家。一八三二年,乔治·桑因发表第一部小说《安蒂亚娜》而成名。她的主要作品有《康素埃洛》、《安吉堡的磨工》等。 我从来就热爱乡村的冬天。我无法理解富翁们的情趣,他们在一年当中最不适于举行舞会、讲究穿着和奢侈挥霍的季节,将巴黎当做狂欢的场所。大自然在冬天邀请我们到火炉边去享受天伦之乐,而且正是在乡村才能领略这个季节罕见的明媚的阳光。在我国的大都市里,臭气熏天和冻结的烂泥几乎永无干燥之日,看见就令人恶心。在乡下,一片阳光或者刮几小时风就使空气变得清新,使地面干爽。可怜的城市工人对此十分了解,他们滞留在这个垃圾场里,实在是由于无可奈何。我们的富翁们所过的人为的、悖谬的生活,违背大自然的安排,结果毫无生气。英国人比较明智,他们到乡下别墅里去过冬。    在巴黎,人们想像大自然有六个月毫无生机,可是小麦从秋天就开始发芽,而冬天惨淡的阳光——大家惯于这样描写它——是一年之中最灿烂、最辉煌的。当太阳拨开云雾,当它在严冬傍晚披上闪烁发光的紫红色长袍坠落时,人们几乎无法忍受它那令人炫目的光芒。即使在我们把严寒不恰当地称为温带的国家里,自然界万物永远不会除掉盛装和失去盎然的生机,广阔的麦田铺上了鲜艳的地毯,而天际低矮的太阳在上面投下了绿宝石的光辉。地面披上了美丽的苔藓。华丽的常春藤涂上了大理石般的鲜红和金色的斑纹。报春花、紫罗兰和孟加拉玫瑰躲在雪层下面微笑。由于地势的起伏,由于偶然的机缘,还有其他几种花儿躲过严寒幸存下来,而随时使你感到意想不到的欢愉。虽然百灵鸟不见踪影,但有多少喧闹而美丽的鸟儿路过这儿,在河边栖息和休憩!当地面的白雪像璀璨的钻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或者当挂在树梢的冰凌组成神奇的连拱和无法描绘的水晶的花彩时,有什么东西比白雪更加美丽呢?在乡村的漫漫长夜里,大家亲切地聚集一堂,甚至时间似乎也听从我们使唤。由于人们能够沉静下来思索,精神生活变得异常丰富。这样的夜晚,同家人围炉而坐难道不是极大的乐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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