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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与诗

谷川俊太郎(1931——),日本诗人。主要诗集有《二十亿光年的孤独》、《在夜半的厨房中我想对你说》等。    落叶松不变的耿直    白桦树年轻的思想    ——《山庄之三》    诞生以来在东京住了五十余年的家宅位于杉并,庭园里的枥木、瑞香花、吊钟花和八角金盘等都是父亲那一代种下的,当庭园中的那些花木成为印象中的树木时,它们都不会涌上我的心头。    从孩提时代起,除了战争期间,每年的夏天我都是在群马县高原上度过的。每当那里的树木映入眼帘时,我便觉得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树木。父亲建起的小小家宅坐落在落叶松林中,与栗树、核桃树、榆树等杂木相接,近处还零星生长着白桦。     生长在灰色火山岩浆石上的落叶松的根浅浅的,有三级台风立刻就会倒伏,但它没有一点畏惧台风的样子,向着天空伸展着笔挺的躯干。盛夏少有情趣的树木,初夏时的嫩叶和秋季时分的红叶却格外美丽,尤其是金黄色的小小落叶悄然无声源源不绝地飘落,我有过这样难得的体验。    较之落叶松,白桦有着色调的魅力。剥去那美丽的树皮在幼小的心灵里被认为是天不怕的行为,比起现在的自然保护,在没有严厉斥责的昭和初年,土特产店里摆满了白桦木的烟灰盒和烟斗以及用白桦树皮制作的明信片。    年轻的白桦特別美丽,眺望它一刻刻改变着形状的背景上那浮动着白云的蓝天时,我的心感知到绝对不会到达的最最完整的世界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不是遗恨,也不是憧憬,有着一份仿佛毫无道理的奢侈的心情。    树阴让人的心回归    朴朴实实地拥抱今日    只朝向这里    朝着人伫立的地方    ——《树阴》    在我的第二本诗集《六十二首十四行诗》里,尽管没有直接把树木作为大的主题,但在六十二首诗歌中,和树木有关的作品算起来也占了十六首。这本诗集将青年的我的自然观作为媒介,把与宇宙的联欢作为大的主题,这也可以说就是自然。但是,在诗作里描述的树木并不是一棵棵有着具体名称的树木,我想,莫如说像是作为一棵观念树木。    树木生长人活着    继续带着准确的时间和地点    ——《云》    这里的人并不是指一般的人,而是我意念中的个人,那个女性对于我和树木有着同样的自然性。    人因为都是低贱地诞生    像树一样没有足够的休息    ——《六十二首十四行诗第四十一》    当时,我觉得人类比树木更卑劣地生存着。同时代的年轻人正参与着政治活动,而我却独自与宇宙相互对视,带有一种自恃之心。    我的脚何时被大地夺去过    像树木们茁壮的根    ——《六十二首十四行诗第四十六》    自己像无根草一般觉醒过来的感觉,近来在我的内心深处存在着,这种感觉也可以说是一种在社会中还没承担起责任的青春期固有的不安定心境。但是诸如自己为何物,自己的语言在何处扎下了根之类的扪心自问,依然深深地存在于我的心间,对于我来说,树木的存在是久远持续着的一个启示。    在从那里诞生全部的沉默中    犹如矫健的语言    像我和树木以及草一样想拥有它    ——《六十二首十四行诗第五十三》    因此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人类的关注,我对树木的印象也随之加深,而且渐渐地起了变化。与其说树木是自然之物,还不如说是将继续变成人类生存的比喻更为合适。    做树的形状    树因风而鸣    ——《旅之七》    在十五年前写的十四行诗中,树木与以前的信仰对象稍稍有了一点背离。树木实实在在地伫立着,因此,我内心深处的危机意识在数年后便使这样的诗句诞生了。    被天之网捕捉住的树木挣扎着    一面打碎光    树枝们喊叫    将隐藏的鸟们    驱逐向地平线    ——《树木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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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坠入地平线,西天燃烧着鲜红的霞光,一片宁静轻轻落在梵学书院娑罗树的枝梢上,晚风的吹拂也便迟缓起来。一种博大的美悄然充溢我的心头。对我来说,此时此刻,已失落其界限。今日的黄昏延伸着,延伸着,融入无数时代前的邈远的一个黄昏。在印度的历史上,那时确实存在隐士的修道院,每日喷薄而出的旭日,唤醒一座座净修林中的鸟啼和《娑摩吠陀》的颂歌。白日流逝,晚霞鲜艳的恬静的黃昏,召唤终年为祭火提供酥油的牛群,从芳草萋萋的河滨和山麓归返牛棚。印度那淳朴的生活,肃穆修行的时光,在今日静谧的暮天清晰地映现。    我忽然想起,我们的雅利安祖先,一天也不曾忽视一望无际的恒河平原上日出和日落的壮丽景象。他们从未冷漠地送别晨夕和晚祷。每位瑜珈行者和每家的主人,都在心中热烈欢迎迷人的景色。他们把自然之美迎进了祭神的庙宇,以虔诚的目光注望美中涌溢的欢乐。他们抑制着激动,稳定着心绪,将朝霞和暮色融入他们无限的遐想。我认为,他们在河流的交汇处,在海滩,在山峰上欣赏自然美景的地方,不曾营造自己享受的乐园;在他们开辟的圣地和留下的名胜古迹中,人与神浑然一体。    暮空中萦绕着我内心的祈祷:愿我以纯洁的目光瞻仰这美的伟大形象,不以享乐思想去暗淡和去贬低世界的美,要学会以虔诚使之愈加真切和神圣。换句话说,要弃绝占有它的妄想,心中油然萌发为它献身的决心。    我又觉得,认识到真实是美,美是崇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摈弃许多东西,把厌烦的许多东西推得远远的,对许多矛盾视而不见,在合乎心意的狭小范围内,把美当做时髦的奢侈品。我们妄图让世界艺术女神沦为女婢,羞辱她,失去了她,同时也丧失了我们的福祉。     撇开人的好恶去观察,世界本性并不复杂,很容易窥见其中的美和神灵。将察看局部发现的矛盾和形变,掺入整体之中,就不难看到一种恢弘的和谐。    然而,我们不能像对待自然那样对人。周围的每个人离我们太近。我们以特别挑剔的目光夸大地看待他的小疵。他短时的微不足道的缺点,在我们的感情中往往变成非常严重的过错。贪欲、愤怒、恐惧妨碍我们全面地看人,而让我们在他人的小毛病中摇摆不定。所以我们很容易在寥廓的暮空发现美,而在俗人的世界却不容易发现。    今日黄昏,不费一点力气,我们见到了宇宙的美妙形象。宇宙的拥有者亲手把完整的美捧到我们的眼前。如果我们仔细剖析,进入它的内部,扑面而来的是数不清的奇迹。此刻,无垠的暮空的繁星间飞驰着火焰的风暴,若容我们目睹其中一部分,必定目瞪口呆。用显微镜观察我们前面那株姿态优美的斜倚星空的大树,我们能看清许多脉络,许多虬须,树皮的层层褶皱,枝丫的某些部位干枯,腐烂,成了虫豸的巢穴。站在暮空俯瞰人世,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有不完美和不正常之处。然而,不扬弃一切,广收博纳,卑微的,受挫的,变态的,全部拥抱着,世界坦荡地展示自己的美。整体即美,美不是荆棘包围的窄圈里的东西,造物主能在静寂的夜空毫不费力地向世人昭示。    强大的自然力的游戏惊心动魄,可我们在暮空却看到它是那样宁静,那样绚丽。同样,伟人一生经受的巨大痛苦,在我们眼里也是美好的,高尚的,我们在完满的真实中看到的痛苦,其实不是痛苦,而是欢乐。    我曾说过,认识美需要克制和艰苦的探索,空虚的欲望宣扬的美,是海市蜃楼。    当我们完美地认识真理时,我们才真正地懂得美。完美地认识了真理,人的目光才纯净,心灵才圣洁,才能不受阻挠地看见世界各地蕴藏的欢乐。 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1861——1941),印度作家。一九一三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最著名的诗集是《吉檀迦利》;最受欢迎的小说是《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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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儿攀谈

我站在一株花面前,这花孤零零地生长在一座被遗弃的花园里。这花园坐落在沙漠中的一个庭院里。花儿感到孤寂,或者我是这样想像的。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只有她。我以为她一定渴望着一个绿色的伙伴,来慰藉她那无边空旷中的孤独。 我对她说:“早上好!你是此处最美丽的花朵!” 她说:“‘最美丽’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了,她太谦虚了,谦虚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自己是美丽的。造物主的法则——花儿们都顺从这法则——使我感到惊奇。我又问她:“你在泥土的黑暗和沉重中开辟道路时,想着什么?你感到很痛苦吗?” 花儿说:“什么叫‘痛苦’?” 我明白了,痛苦只存在于人类的生活中,而纯美也是她所不了解的。 我又问她:“我很遗憾,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她说:“我在想给空气送去芬芳的时刻。” 我问她:“你喜欢空气到这种程度吗?” 她说:“太阳是原因。” 我说:“你陷入对太阳的爱了吗?”花儿说:“太阳给我能量,上帝允准太阳给我能量,使我充满了馨香。这馨香将一直囚于我的内心。所以我想,何时芳香将从我溢出,散发在我周围的空气中。而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问:“花儿哟,对你的奉献,你将得到什么?” 花儿说:“我不考虑这些。我不问将获得什么,我只给予。” 我对她说:“我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再想一想,对你的给予你将得到何种补偿?什么样的回报?” 花儿说:“什么叫‘回报’?” 我对她说:“我似乎在和你用另一种语言说话。我很遗憾。你现在的梦想是什么?” 花儿说:“凋谢,走向老年的平静。创造物落于大地,这多么美妙啊!它给予馨香,留下智慧。” 艾哈迈德·巴哈加特,生年不详,埃及当代散文家,评论家。其散文、杂文、评论文章等已有多部结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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